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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 自从那一夜之后,花问陶和柳凝真之间的关系并不因此而有所改变。

 如柳凝真那一天夜里所说的,他真的后悔了;不过他后悔的是因为那天醒来之后,不能将她带走,两个人远走高飞。

 发生关系之后,柳凝真躲他躲得更厉害,似乎这次是决心让彼此之间的恋情彻底结束。

 她坚定的决心让花问陶愤恨、伤痛,却又无可奈何。

 她不愿跟他走,难道他可以强行带走她吗?就算他不惜跟他的养父反目成仇、放弃一切,恐怕她死也不会原谅他这么做。

 为什么她还是这样拒他千里?为了她,他已经宁愿背叛养父的厚望、以及世俗的枷锁了呀!

 为了跟她在一起,他可以什么也不要;但她却…不愿跟他同心。

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?

 花问陶心中有许多困惑和悲愤。虽然他搞不清楚柳凝真到底在想些什么,但他可以确定的是,在清她的心思之前,他绝对不愿成亲。

 他找了许多借口延迟和恭王府郡主的亲事,而花老太监一向疼宠花问陶,倒是不想强他,便先跟恭王府定下亲事,至于婚期则待后再商议。

 时间就这样拖过了几个月,花问陶千方百计的想见到柳凝真,而她却像从这府里失踪了似的,再也不让他轻易逮住她的踪迹。

 花问陶在府里终抑郁度过,明知道想见的人就在府中,他却无由得见…

 这样懊恼的情绪长期折磨着他,他变得不想再待在府中。

 借口参与城里士子所组成的诗会,他终和那些青年子弟连在花街柳巷,借由声犬马的眩惑,麻痹自己苦闷的灵魂。

 他知道这样放逐自己是很傻的行为,却没有别的选择。

 如果他只能借由这样的沉沦得到片刻的解,他宁愿今生今世在这样的眩惑中沉沦堕落。

 自从那夜之后一直躲避着花问陶的柳凝真,境况也没有比他更好。

 那夜之后过了三个月,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。

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…

 这是报应,她所犯下的罪孽所带来的报应。

 她深居花府,怀着身孕的事实迟早会让众人知道,届时,她除了身败名裂,更是死路一条。

 一想到让别人发现她有孕的丑事之后,所要面对的唾弃和责难,她就不打从心里恐惧。

 万一让别人知道了,她就要名节扫地了…不!犯下这个错误的她,早就已没有什么廉吃粕言了…

 她是个不贞的女人,居然默许那样的事情发生,让自己面对这样无法可解的困境。

 太傻…她真是太愚蠢了。倒不如死了算了…

 发现自己有孕之后,柳凝真一时真想以死来解,但她一想到怀中的小孩和花问陶是同样的血脉,又不忍心剥夺他无辜的生命。

 她和花问陶注定今生无缘,但这个孩子…至少希望他能代替她这个懦弱的母亲得到幸福,她怎能因为自己而夺走他生存的权利?

 所有的错,都是她所造成,罪过不应该由无辜的孩子来承担,无论怎样,她都必须活下去,不管活得多痛苦、多不堪…

 但是,为了让她怀中的孩子有存活的机会,她首先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有孕的事。

 万一让别人发现这件事,不仅她死路一条,怀中的孩子也会受她连累。无论如何,她都得将这孩子生下来,不管届时别人会如何看待她…

 柳凝真拿白绫带将自己渐隆起的腹部紧紧扎住,希望能够隐藏她怀有身孕的迹象,然而,她却隐藏不住那随着怀孕而来、渐严重的不舒适感。

 为了避免在他人面前出征兆,她最近常常借口身子不舒服,终躲在房里,不敢和众人见面,特别是…一向疼宠她的老公公…

 虽然她和花老公公称不上是真正的夫,但她还是觉得没有脸面对他。老公公一直以来都对她那么好,而她,却做出这种对不起他的事…她的罪过是多么不可饶恕!

 柳凝真怀抱着沉重的罪恶感,终惶惶过,只希望能将花问陶的孩子生下来,然而…

 他却不会知道。

 花问陶一定想不到她已有了他的孩子。这样也好,她不想让他知道;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,这是他的孩子。

 一旦出这件事,花问陶的一生就全毁了。

 无论如何,她都必须隐藏这样的事实…

 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,才能解?她的苦不能说,也没有人会了解,所有的一切,只有自己承担了。

 早该知道…他们的爱恋是一种错…

 **

 “王爷,不是妾身要说您怎样不是,不过,这次您未免也成糊涂了。”

 抱王府中,王爷和王妃一如往常相对闲坐饮茶。

 言谈之间,恭王妃忍不住埋怨起恭王爷。

 只见她风韵犹存的娇容颜上,是啧责之意。

 抱王爷突然让王妃这一声抱怨,惹得一脸困惑。

 “王妃,你倒说说,本王哪一点糊涂了?”

 “我们熹儿青春年少、貌美如花,又兼出身高贵,京里想和我们恭王府结亲的青年才俊多得是,你谁不好挑,偏要找那老太监的干儿子当女婿,是怎的?难道没有其他的对象好找了吗?”

 抱王爷闻言,呵呵地笑了。

 “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。你妇道人家不知道,花老太监虽是个内官,如今又告老在家,但他可是在万岁爷跟前说得话的人哪…”

 抱王妃不等他说完,便打岔说道:“他说得话,难道就只有他说得话,别人都说不得?其他的王爷、郡王在圣上面前有分量的还多得是,你偏看中那个老太监!”

 “说到这话,你更不懂了。其他的王爷、郡王说得话,是他们身份地位的关系,花老太监说得话,靠的可是他和万岁爷的关系呀。花老太监多年前是圣上跟前人,和万岁爷相处久了,深知万岁爷的脾喜好,也得万岁爷的信任,他说出来的话,当然和一般高官大臣更是不同。”

 “这倒也就罢了,你既说得这花老太监这么重要,我也没什么话好说。只是,你好意将熹儿许配给他家义子,他们原本该觉得是天掉下来的荣幸,赶紧着手凑成其事才是,怎反倒这般多方拖延推托?莫不是不想要这桩亲事不成?”恭王妃不悦地说。

 “你别这么说,花老太监不是这个意思,他是很希望和咱们结成这门亲事!”

 “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“你听我说。”对于王妃的急子,恭王爷有点无可奈何的无力感。“照花老太监的意思,是巴不得立即办喜事才好,但听他说起来,似乎是他家公子那方面有点问题…”

 “有点问题?怎么?他不想娶咱家熹儿?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吧!?”

 “应该不是,你别这样想。大概是他家公子还不想这么早娶的缘故,毕竟都还年轻嘛,不想太早成家也是自然的。”恭王爷倒很看得开,对于花家拖延亲事的行为不以为意。

 “哼,那没福的小子。别人家有这么一桩亲事,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,就是睡梦里也要答应了,他还这样推三阻四,难道是觉得咱们府上的熹儿配不上他不成?真是,让人一想到就有气。”恭王妃忿忿不平地叨念着。“偏你就稀罕他!还有好多好的对象你不要,非要那花家的小子不可,我就不信他哪一点好?他推托着不娶熹儿,我们大可找别人,稀罕他怎的!”

 “你不知道,花家公子不仅人品好,而且一表人才、相貌出众,一般青年才俊还赶不上他呢!我想跟他们花家结亲,一半也是为了这个原因,若你见过花家公子,你也会觉得只有那般的人才匹配得过咱们熹儿。”

 “就算是这样,那又如何?他条件好,我们熹儿条件就差吗?这样再三拖延着不肯成亲是什么意思,瞧不起人吗?”“别再说这些了。虽然他们并没应允立即举行大礼,但反正亲事都先定下来了,让他们成亲也是迟早的事呀。”

 听王爷说到这几句话,恭王妃似乎显得更加愤怒。

 “你还说!他们不想和我们结亲,莫非是怕我们找不到更好的?不知你想着些什么,竟答应他们先把亲事定下来!这下好了,他们再三拖延着不成亲,我们熹儿倒也被绑住了,只能这样一直等着,等着他们花府哪一天想通了,拿花轿来接了去!”

 “这…这又怎么样呢?”恭王爷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,所以不明白王妃怎么这般计较。

 “这又怎么样?你倒问得好。”恭王妃不悦的神情更甚。“我们熹儿堂堂一个郡主,身份高贵、人品又好,居然那花家的小子这样拖延着不肯娶她!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样推托着,大家看着也不体面。恐怕还要让其他人以为我们熹儿是哪里不好,让花家这样犹豫着这门亲事哪!”

 “这…你别想这么多,就没事啦。花家的少爷又没见过咱们熹儿,哪能这样想呢?”

 “他没这么想,我却怕外人会这样猜测呀。”

 “这…唉!”恭王爷叹了一口气,摇摇头。“妇道人家、妇道人家。”

 他不想再和恭王妃多说,王妃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。

 两个人继续在大厅中争论这事,丝毫没留意门外有两个人站立多时,将他们所说的话从头至尾听了去。

 “郡主,王爷和王妃好像快吵起了,您想,该不该进去劝一下?”

 一直随侍在恭王府郡主朱熹身边的侍女见厅内闹的不可开,小小声地建议道。

 “别管,他们等一下就自己好了,我们走吧。”

 两条人影悄悄地退了下去,让厅里的两个人继续吵。

 **

 “莺儿,你说我哪里不好?”朱熹回到自己的房里之后,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,忍不住这样问道。

 她的婢女见问,诚惶诚恐地说道:“郡主,您怎么可能哪里不好呢?”

 “是吗?”朱熹转过头来。“那你说,为什么那花公子到现在还不肯娶我呢?”

 “郡主,您在介意刚才王妃和王爷说的那些话啊?王爷不是说了吗,您别这样胡乱猜测吧!”

 朱熹摇摇头。“我就是想知道。到底是为什么呢?如果是别的男人,早就抢着娶本郡主了,那姓花的,到底对本郡主有什么不?”

 “这问题,除非是花家公子,否则谁也没办法知道吧!”莺儿摊摊手说道。

 “除非是他…对了!”朱熹沉了一会儿,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。

 她一把拉住莺儿的手“我们这就问他去!”

 “喂!郡主,您说真的呀?喂…”莺儿难以置信地被蒸郡主拖着走。

 她们坐着华轿,很快地来到花府。

 花老太监对于恭王府熹郡主的突然到来,虽然惊讶,但不失作主人的礼数,连忙出门接贵客。

 一听说熹郡主是来找花问陶,花老太监也不敢耽搁,连忙遣人带莫郡主去和花问陶儿面。

 朱熹第一眼见到花问陶,心中想着她父亲说的话的确不错,这花家公子果然生得一表人才,确实还算匹配得过她。

 不过,虽然他人才不错,可她朱熹也不差呀!她非要他马上答应娶她不可!

 朱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。

 见到这貌美如花,但脸上写着任二字的郡主亲自找上门来,花问陶只觉得莫名其妙。

 “不知熹郡主亲自上门,有何见教?”

 虽然花问陶不大想理会这一副骄纵貌的郡主,但毕竟对方是恭王府的宠儿,他也不好意思大失礼,故客气相对。

 面对着花问陶客气却带着更多疏离感的态度,熹郡主不有些不悦。

 “花公子何须这般客气?我们可是已定了亲的未婚夫呀。”

 花问陶闻得此言,不微微皱了眉头。

 这件事,他儿不愿意承认!

 是这桩亲事害得他这么困扰,她居然还敢找上门来!

 花问陶不打算给他的“未婚”好脸色看,冷冷地再次问道:“请问熹郡主来此有何见教?”

 他的态度简直气煞了朱熹,她忿忿然地责问道:“花家小子,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

 朱熹有样学样,刚才听得她娘称呼花问陶是花家小子,她也跟着这样叫。

 “那么敢问郡主,你这又是什么态度?如果郡主是专程来吵闹的,恕在下不奉陪。”花问陶不愠不火地说。

 “你…气死我了,不跟你说了!”他冷淡的态度简直气炸了朱熹,却又拿他没办法。

 “那熹郡主请回。”花问陶正巴不得她这一句,转身就走。

 “可恶!”朱熹连忙跑过去挡住他。

 “熹郡主还有何事?”

 “我问你,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娶我?”她气呼呼地问道。

 花问陶闻言,愣了一下,随即冷下俊脸。

 “这个问题,请恕在下无可奉告。”说完之后,他举步离去。

 原本他是很想直截了当的告诉她,他永远也不会娶她,但为了他的养父着想,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鲁莽,所以只好淡淡地敷衍朱熹。

 然而朱熹并不接受这样冷淡的敷衍。

 她再度挡住他的去路。“事情是你在决定,怎么会无可奉告!?”

 “我不想告诉你,行吗?”

 花问陶说完之后,闪过她的身子,快步离去。

 朱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,忿忿地说道:“花家小子,本郡主不会让你这样敷衍过去的,哼!”**

 自从那一天之后,恭王府的熹郡主三不五时就跑来花府着花问陶,要他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。

 熹郡主纠花问陶的事,很快地在花府传开了,闹得府中众人都知道。

 花老太监知情之后,显然是乐见其成,并没有说些什么,更遑论出面阻止。

 柳凝真知道了这件事情,表面上很为花问陶感到高兴,实则背地里,只能暗自断肠。

 问陶的未婚亲自来到花府这般纠着他,可见他们的感情不错。这样下去,他们迟早会举行大婚的,到时候,就真的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了。

 问陶虽然一直对她念念不忘,但他毕竟还年轻,终有一天,还是会出现爱他和他爱的人,也许…那个人就是他的未婚…恭王府的郡主吧!

 他们是未婚夫,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情,她必须祝福他们,不能再因她的缘故,耽误了问陶的幸福。就算从此以后问陶真的彻底离开了她的生命,她必须彻底放手,也在所不惜。

 她耽误问陶太久了,就算再伤心,她也会一个人忍下去,不再成为阻挠问陶得到幸福的障碍…

 柳凝真在心中暗自决定,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漏她为花问陶怀有身孕的事,这全是为了花问陶和他未来的子之间的幸福。

 一次每例行的问安时,花问陶在朱熹紧盯着不放的纠下,只得带着她一起到大厅上,向花老太监和众位姨娘请安。

 大家见到他们这样形影不离的亲昵情状,都为他们感到高兴。

 柳凝真隔着帘子,对他们说了一句:“很高兴见到你们感情这么好…祝福你们,白头偕老。”

 她迫于无奈忍泪对他们说出这样的祝福,虽然心中真的很痛,却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幸福。

 但她却没有想到,她这样的一句话,却加速了花问陶摆朱熹的纠

 请过安之后,花问陶回到自己的院落,准备换装出门借酒消愁。

 朱熹继续着他,追问那个她已问过不下千遍万遍的问题。

 听到柳凝真讲出那样的话,花问陶本来心情已低劣到了谷底,再面对着朱熹的纠,情绪更是恶劣到极点,他忍无可忍地对朱熹恶言相向

 “你不要再烦我了!告诉你,我永远也不会娶你!”

 朱熹闻言,虽然没有像晴天霹雳那样遭受到打击,却也怔愣了许久。

 “为什么?”她难以置信地问道。

 这怎么可能?他们已经定亲了,不是吗?

 “你问我为什么吗?因为,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。”花问陶终于坦言相告。

 “你…”“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,今生我只喜欢她一个人,所以,我不可能会娶你。”他说得清楚明白。

 “那我们的亲事怎么办?”朱熹大受打击,忍不住大喊。

 “只要让我想到办法,我一定会跟你解除婚约,你等着吧!别再纠我了。”花问陶说完之后,连衣服也不换,就踏出花府到外头花天酒地去了。

 朱熹愣在原地许久,最终只能黯然离去。

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…她再怎么胡闹、纠也没有用。

 朱熹回到王府,没有跟双亲提起这件事情,她不想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,却也隐隐知道,花问陶永远也不会娶她…

 当他说出他已经有爱人的时候,语气是那样的坚定,让她突然好羡慕被他所爱着的那个人,能让花问陶爱得那么深;而她自己,只能等着他们之间的婚约被解除…

 她第一次知道,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单靠身份地位、靠胡闹歪就能达成心愿的;原来爱与不爱之间,差距竟是这样的遥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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