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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
 现场,一片死寂。

 两个年纪加起来过百,再加上一名商场冷面笑匠,全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给堵得找不出话应对。

 不知过了多久,裴宇耕扬手拍了两下。“了不起,裴季耘。”原来他眼光不差,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娇娇弱弱,没什么个性的温室花朵呢。

 裴昌彦僵著脸,生硬地哼道:“好狂妄的口气!”

 “不是狂妄,而是自信,我的自信,是季耘给的,他相信他的眼光,所以我也必须相信,他的选择是对的。”

 纪慧嬗早就感动到不行,根本顾不得丈夫怎么想了。“我也相信,他的选择是对的。”

 众叛亲离吗?裴昌彦乾瞪著眼。

 就在这时,管家备好晚餐,却没人敢动…只除了向来行事狂妄的裴宇耕。

 “爸?”裴季耘尊重地询问。

 “去啊,我又没叫她不要去吃。裴家的待客之道还有!”这话答得很不甘愿。

 裴季耘轻吐了口气,一群人这才移师餐厅。

 安絮雅由随身的背包中取出胃葯,请管家倒来温水。

 “耘,你葯还没吃。”

 “什么葯?”纪慧嬗关心地问。

 裴季耘正在葯,由她代答:“他前几天胃痛,医生代饭前半小时吃。”

 裴昌彦一听,马上不地瞪她。“你怎么照顾我儿子的?”

 哟,你有把儿子交给人家照顾吗?怪罪得倒理直气壮,又不是你儿媳!

 他自己没留意,旁人倒暗自好笑。

 安絮雅也没计较,回头审视他的气,轻问:“有没有好一点?”

 “不太有食。”

 她看了看餐桌上的菜。“宫保丁太辣,你不能吃刺的食物,五花太油腻,不如我煮些清粥,你多少吃点,好不好?”

 一等他点头,她要大家先吃,然后借了厨房,利用现有的食材,煮了粥和两样清淡的菜端出来,再加上餐桌现有的荷叶清蒸鱼,应该够了。

 她将鱼挑了刺,拨到他碗中。

 他浅笑。“你吃啊,我可以自己来。”

 “放心,我比你好养。”

 “我很难养吗?”他反问。

 “你才知道!怎么喂都不长,浪费国家粮食。”每次抱著他清瘦的身,心脏就隐隐疼痛,他都不懂她的心情!

 不经意的温馨互动,落入其他人眼里,不说什么,心中却已了然。

 季耘…怕是再也离不开她了,而她,看起来也很怜惜季耘。

 这样,好像也没什么不好,两个互相疼惜的人,在一起才会有幸福,不是吗?

 忘了最初的坚持,裴昌彦心念动摇了。

 她并没有夸大其词,季耘的确需要她,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季耘需要什么,清楚他的喜好、留意他的饮食起居、懂他的喜怒哀乐…

 什么才是最好的,没有一定的定义,至少在儿子眼中,这女孩就是最好的。

 那,他又还坚持什么?世俗的标准,并不一定能保障儿子的快乐,名门闺秀又如何?她说的没错,季耘能快乐才是最重要的!

 用过餐后,她冲了杯助消化的葯茶,让他慢慢啜饮。她会习惯性将几样他常会喝到的葯茶事先准备好,分别装进中葯袋里,随身携带,要用时拿出来冲泡一下就可以喝了。

 “耘,你好像很累?”她无时无刻都细心留意他的状况,他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。

 “喂,别这么早死,办丧事很麻烦。”裴宇耕点了菸,烦躁地了口,吐出一片雾白的烟圈。

 “放心,他会长命百岁。”什么大哥嘛,关心就关心,说几句好听话会死吗?她没好气地。“还有,要菸能不能请你到外面去?季耘气管不好,不要让他二手菸。”

 “雅,没有关系。”他虚弱地靠向纤肩,沈下眼皮。

 裴宇耕瞥了他一眼,捻熄菸蒂。

 她伸手探他额温,他笑笑地扯下她的手,握著。“没发烧,只是有点累而已。”

 “我看今晚住这里,别赶回去了,你需要休息。”看他这样,安絮雅实在不忍心让他再尝晕车之苦。

 裴季耘还来不及回应,裴昌彦便冷冷丢去一句。“我这可没客房留你。”

 不想她难堪,裴季耘接口道:“那我们还是回…”

 她当没听到。“谢谢伯父的暗示。季耘,我想令尊的意思,应该是要我去和你睡。你房间在哪?”

 裴宇耕当场不客气地张狂大笑。

 裴季耘抿紧,清了清喉咙,怕笑意出。“三楼。”亏她说得出来!

 裴昌彦的脸色也够精彩了,不能赶人,怕连儿子也一道赶出去,可是不反驳又好像真要她去和儿子睡,被一句话给堵得死死的。

 “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!”他闷哼。

 安絮雅根本没心思和他计较,柔声问:“你要不要先去休息?”

 裴季耘想了想,回道:“妈,麻烦你带她上楼。雅,你先回房,我一会儿就去。”

 安絮雅点头,上楼前,突然走向裴昌彦,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,裴昌彦脸色乍青乍红,僵硬地别开脸,冷冷哼了声。

 一等她消失在视线,裴季耘望向父亲怪异的表情,也没多问。

 “爸,我看得出来,您其实没那么排斥絮雅的,是不是?”

 裴昌彦冷哼,嘴硬道:“那丫头牙尖嘴利的,我懒得理她。”

 裴季耘了然一笑。“我知道您爱我,我无法否定这份父爱,所以从头到尾,我都没有介入您和絮雅之间的争端,也许爸会质疑,为什么我会选择她?论气质,她没有若嫦的高雅;论家世,她比不上您名单上为我挑的每一个对象;论外貌,她也没有湘羚的婉媚风情,但心动如果有迹可循,那就不叫爱情了。在所有人眼中,我是天之骄子,拥有别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一切,谁会知道我不快乐?但是她知道,这辈子就只有两个女人说过这些话,因为她们是真正融入我的灵魂,去感受我的每一分悲喜,不是真正用心爱我的人,不会懂得。

 “您是否还记得,国小那年,我差点成了被绑架的对象,却错绑了我同学,虚惊一场,如果不是这样,谁能保证我不会被撕票?国中毕业旅行,途中发生连环车祸,死死伤伤多少人,如果不是我前两天感冒,临时无法成行,有惊无险的避过了一劫;还有出国读书那几年,有一回暑假,搭机返国发生空难,你们看到上头的旅客名单,是什么心情?如果不是我临时找不到护照,错过了班机的话;还有从小到大,大病小病不断,来来回回进出医院,好几次都差点出不来…

 “那么多次差的在鬼门关前绕,与死亡擦身而过,您还看不透吗?明天的事,谁能够预料?没人能保证,自己今天一闭眼,明天是否还睁得开,那么今天快乐,为什么不能好好把握住?因为经历了比别人更多的事,对于人生的境遇难料,我的感触比谁都深刻,一旦没了呼吸,那些世俗的定义,又有什么用?如果让您失望了,我很抱歉,我只知道,我想和絮雅在一起,我想把握这一刻,不要留任何的遗憾给明天去后悔。”

 说完,他起身上楼。

 “裴季耘,你知道吗?我一直很讨厌你的个性。”裴宇耕的声音,冷不防由身后传来。

 他停在楼梯口,握住扶手,苦笑。“我知道。”

 “是人,本来就有自私的权利,别企图兼善天下,当什么圣人,看了就碍眼。老头要怎么想是他的事,我讨厌你也是我的事,你管好自己就好了,顾忌这么多做什么?认识你的二十多年,就今天看你最有个性,感觉顺眼多了。”

 虽然,话还是很不中听,但,心思细腻的裴季耘还是听出来了。

 他…心疼他!所有的别扭行为,只是想他反击,多为自己著想!

 他呆愕著,无法消化突来的领悟。

 原来,他的大哥,一直都是关心他的,他要他为自己而活,只是他不懂表达,才会选择了最糟的方式…

 他回身,动容微笑。“哥,谢谢你。”

 裴宇耕一脸嫌恶。“啧,又开始碍眼了,滚上去抱你的女人,我不屑跟你说话!”

 裴季耘知他困窘,向来以刚强冷硬的面具武装自己惯了,过于软的话说不出口,久了,会忘记如何表达感情,让在乎的人明白他的在乎。

 他不以为意地浅笑。“哥,喜欢一个人要让她知道,你这样,她会无所适从的,在喜欢的人面前,不需要多余的骄傲和尊严,至少,给她一记拥抱。”

 裴宇耕愣住。

 他点到为止,转身上楼。能说的,就只有这样了,希望大哥会懂。

 洗完澡,来到他房间,裴季耘正好讲完电话,挂回话筒。

 “谁打来的?”偎坐在他腿上,搂住他的脖子随口问。

 “是爸。”圈住纤,轻嗅她沐浴饼后的清香。“他说我有一阵子没回家了,

 要我带你回去坐坐。”

 “又要坐坐?”每次去都不给她好脸色,不是说话带刺就是爱理不搭,既然看她这么碍眼,干么老要季耘带她回去?这种饭吃多了会胃溃疡耶!

 裴季耘轻笑。“他说要看你有没有待我。”

 “你是未成年儿童啊?还怕我待。”

 “傻瓜!当长辈的想多认识你,和你培养感情。”

 “一点、都、看、不、出、来!”有人用尖酸刻薄的方式在培养感情的吗?幸好她太坚强了,否则不每次都奔回家抱著被子哭才怪。

 “面子问题啊,他一开始那么强烈的反对你,现在要他承认他已经接受你,怎么拉得下脸?只好在嘴巴上逞强,你没发现吗?他现在对你都只是口头上的斗气而已,没有伤人的句子。”

 “是哦,我还得叩谢皇恩,感激他只捅我几刀,没让我死。”

 裴季耘讶然失笑。“你有吃亏吗?我记得你顶嘴也顶得乐在其中。”

 “哪有、哪有?我可是温良谦恭的淑女。”

 “是哦,温良谦恭。”差点气死老爸的温良谦恭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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